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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重阳,今又重阳。踩着秋阳铺就的暖光,我邀上老爸,唤来侄儿伟华驾车,载着满心期盼与便携音响,向着赣粤交界的大角嵊坳顶进发。这趟登高,既是赴秋日之约,亦是圆老爸多年来重访故地的心愿。
车轮碾过南蛇岗的晨雾,绕过九曲岭的层峦,山路蜿蜒如练,缠绕着青黛色的山体。老爸坐在副驾,目光掠过窗外的茂林松涛,不时呢喃:“就是这儿,小时候砍柴要走半个时辰,露水能打湿裤脚”“这古商道,当年挑盐的、贩茶的,脚步声能传好几里地”。我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青石板路遗迹,仿佛看见古代赣粤商人的身影在林间穿梭,听见马蹄踏碎晨霜的声响。更难忘这片土地的峥嵘岁月——当年张瑞贵将军率军在此布阵,凭险阻击日军北上,山风里似仍回荡着先辈们的呐喊。

终于抵达大角嵊坳顶,推开车门,山风裹挟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此时晨雾尚未完全散尽,如轻纱般缭绕在山谷间,阳光穿透云层,在赣粤大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雾气遇光蒸腾,化作丝丝缕缕的云烟,缓缓向上飘散。远处的山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水墨丹青中的写意笔触,随着光线流转,每一秒都变幻着不同的景致。
抬脚迈上坳顶的界碑处,左脚踩着江西的红土,右脚抵着广东的丘陵,真正体会到“一脚踏两省”的奇妙。极目远眺,赣粤大地如铺展的巨幅画卷:东边山下,广东中村的万亩鹰嘴桃林枝繁叶茂,绿意盎然,层层叠叠的桃树枝条在晨光中舒展,仿佛在孕育着来年的清甜;西边山下,江西的万亩脐橙园硕果累累,青色的果实点缀在翠绿的枝叶间,沉甸甸的果子压弯了枝头,透着丰收的喜悦。江西一侧,除了脐橙园,稻田翻涌着金黄,村落错落如珍珠,杨村圩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广东境内,除了鹰嘴桃林,群山连绵至天际,梯田层叠如阶梯,秋色浸染下红黄绿交织,煞是壮观。山风拂过,云雾散尽,天地间豁然开朗,令人心旷神怡。

坳顶之上,一座座风力发电机矗立在山脊,银白色的叶片随山风轻旋,似仙女舒袖起舞,又若银鹤展翅欲飞。叶片转动时带起的微风,拂去了登山的疲惫,也吹动了老爸心底的思绪。他驻足凝视着茫茫大地,眼神渐渐悠远,良久才感慨道:“这山这景,竟像极了我在福建当兵时守护的阵地,当年也是这样望着无边的山野,心里只想着守好家国。”说着,他伸手抚摸着身边的岩石,语气转为深沉:“小时候没了爹娘,就靠着来这儿砍柴换些口粮,天不亮就上山,背着比人还高的柴把往家赶,摔过多少跤都记不清了。”话音顿了顿,他望着东西两山的万亩果园和远处错落的村落、蜿蜒的公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现在多好啊,路修到了山顶,满山都是果林,日子越过越红火,再也不用遭那份罪了。”

侄儿打开音响,《红军阿哥慢慢走》的旋律骤然响起,悠扬的赣南采茶调在山谷间回荡。侄儿将麦克风递给我,我索性放声高歌,歌声无拘无束,像脱缰的野马在旷野驰纵,又似山鹰在云端翱翔。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沧桑,却又满是激昂。此刻,所有的牵绊都烟消云散,唯有风声、歌声与心跳声交织,与这片承载着历史、亲情、乡愁与丰收希望的土地共鸣。
山风渐柔,歌声未歇。暖阳为赣粤大地镀上暖金色的光晕,风力发电机的叶片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满身秋意与满心欢畅,我们踏上归途。大角嵊坳顶的晨雾、光影、万亩果林、风声与歌声,还有老爸的感慨与笑容,早已深深镌刻在记忆里,成为这个重阳最珍贵的馈赠,让每一次回望都心生暖意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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