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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泉流玉

作者:唐小斌  发布时间:2020/3/9 22:24:39

    “涓涓一线溜溪河,莹润清寒自不波。流到夹湖同热水,春融冬洹两温和。”这是王阳明咏黄塘八景之一“冷泉流玉”的诗作。

    或许这里靠近原始森林,这里的水才特别冷,当初王阳明从冷水迳直捣匪窝,那次是马不停蹄急行军,且是天寒地冻,闻听“冷水迳”三字都不寒而栗。这次到冷泉,则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时节,且没有行军打仗之累,有的是闲意和一颗与自然相融相契之心。“冷泉”二字,就多了清冽之意。事实也是,“冷泉流玉”四字,就蕴含着翠玉般的冰清玉洁,让人一见而倾心之感。据杨村平湖《廖氏族谱》中所言:“天下之泉皆冷,尽其性然也,惟此泉尤冷,从石罅流出,如垂玉焉。土人吸之,若水透腹,毛骨洒洒。”古人用字,简短而精准,从石缝中流出的冷泉,喝一口,水透肚腹,“毛骨洒洒”,毛发和骨骼都为之一凛,寒栗不止。恰好和白居易的“冰泉冷涩弦凝绝”相对应,一静一动,皆是冷。

    从王阳明的诗句里可以看出,此冷泉并不大,只是涓涓细流,如蛇一线般,莹润清寒,溜进溪河,因为细流太小,根本就泛不起波浪。读至此处,最初我并不明白,一线冷泉,值得王阳明如此兴师动众去游赏?直至读到“流到夹湖同热水”句,始知王阳明是对此地山川物性作了解,类似于现今所说的田野调查吧。对此地山川水利风俗人情有彻底地了解,才能因地施策,因势利导,更好地治理好这块处在几十年匪患之中的土地。

    在去观赏“冷泉流玉”这一景点之前,王阳明就已带着一众官员到了杨村的下游夹湖。

    夹湖,于明朝中期建立圩镇,处于中洞河与太平江二河汇合之处,始名夹河圩,后因客家口音的问题,谐转为夹湖圩。在离圩镇不远的花树村的小溪边上,散布着众多的温泉。温泉水汩汩而出,特别是在冬日的时候,水雾蒸腾,入于此间,有若仙境。温泉之地,有巨树,常年一树繁花,故此地被人叫做花树。花树边上,有围屋一座,名叫永兴围。传闻永兴围始祖廖符三元朝时在广东翁源任县尉,至正七年(1317年)解甲归田,途经此地时染上恶疾,不得不滞留于此地。当地山民闻知,叫他到花树温泉洗浴,洗了几次之后果真痊愈。廖符三遂留连于此地,不忍离去,于是在此定居,筑永兴围。

    不知当年王阳明一行,来到夹湖,那棵巨树,是否一树繁花,迎候这个圣人来考察此温泉水滑。我在想,那一树繁花,开得灿烂如斯,心外无物的王阳明,不知是否会记起那次和友人南镇花之行,友人指着岩中花树问道:“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王阳明回答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万物有灵,我想那棵花树,在王阳明到来之时,一定在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带着前世的祈盼,风过,一树微微轻颤的花,都是一颗颗热切的花心,只为王阳明从此走过。   

    王阳明曾捧起的温泉水啊,我也曾捧起过。我是在凛凛的冬天,来到这花树的温泉之处濯足,滚烫的热泉与冰冷的河水相汇相合,温度正相宜。只是我不知,那从石罅之处流出的冷泉,五百年后,是否依然经久不息,流到此处与热泉相合相温和。但我知道我捧过的温泉水,虽然早已不是五百年前的那水,但依然灼热。

    于烟雾蒙蒙中,我环视四周。我已然再难找到,那棵开满了花的花树。我知道,我不是圣人,没有一棵树,会开满了一树的花,等我从它身边经过。唯有“冷泉流玉”四字,至今噙在嘴间,还齿颊留芳。我知道,噙着这四字,只要我一张口,它们便会从五百年前的远古中,飞金溅玉般倾泻而出。



     作介:唐小斌,1974年3月生,江西龙南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2005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散文集《围屋乡关》。其中,作品《永远的婆婆树》获国土资源部首届“书香国土  智慧人生”读书节三等奖,散文集《围屋乡关》在第一届“浩然文学奖”征文评选中被评为入围作品,散文《八卦围里闹元宵》收入省文联出版的《江西的年 中国的年》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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