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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村媒婆

作者:蔡石平  发布时间:2021/10/4 21:56:04

   杨村盛产媒婆,俗称媒人。在赣南九连山的土地上,聚居着南迁过来的客家人。自古就遵循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传统习俗和婚姻信条,讲究门当户对。正如北方人讲的“金瓜配银瓜,西葫芦配南瓜”。昔日之太平杨村,和三南一样穷乡僻壤,没有什么特色产业,除了土匪盗贼多,就数媒婆多。从田螺湖到栗村下,从东水到润洞,十里八乡,村寨屋场都有媒婆。尤其到三日一圩的杨村闹市上,随便一扫,就可以扫出一大箩,你说媒婆多不多?媒婆多的地方,光棍自然就少,剩女更是少有。

  从来媒婆都是做百家媒,吃百家饭。所行造福千家之善举之事。只要稍微留意,圩头巷尾、街角树下,双双对对,三五成群,到处是交头接耳、指手画脚打相识(相亲)的。若是谈成了,就进饮食店里泡壶茶,漉碗米线粉,象征牵线成功。较为有钱的男方,则打一壶滾酒,弄几盘小炒,推杯换盏,难为多谢之声不绝于耳。直灌得媒婆酩酊大醉,满身酒气,面红颈粗。一手叉腰,一手挥指,摇头晃脑。红口白牙,打着饱嗝,结舌走调地吆喝道:“定……定个好……好日子,把……把婚事办……办了!”然后跌跌撞撞回家。

  古往今来,婚配嫁娶是天经地义之事,保媒牵线、为人作嫁是媒婆责无旁贷的本份。杨村媒婆少有文化,多见树木少见世面,大多是半老徐娘。虽是头发长见识短,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尤其那些职业媒婆,都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生就一副三寸不烂之舌,绝不像一般女子粗嘴笨舌。杨村人多地广,许是润朗的山水滋养了媒婆们的灵性,或是肥沃的土壤根植了媒婆们的德性。使她们做起媒来左右逢源,能说会道,并善于察言观色、耳听八方,把男女双方摆布得一愣一愣的。除非男女双方生辰八字相克不合,多半能成就一桩皆大欢喜的姻缘。就应了戏文里唱的:大红花轿迎妻来,吹吹打打入洞房。

  随着杨村的经济发展,家庭生活水平的逐步提升,彩礼也随行就市、水涨船高。媒婆的“薪金”,从最初的几十块上百不等,再到近些年的几百几千。财礼钱也已涨到十几二十万了。一些女方家漫天要价彩礼,不是在嫁女,而是商品交易,还要有车有房。高价要彩礼,婚礼大操办,弄得男方倾家荡产,一夜之间便跌进了贫困的谷底,对社会风气造成诸多不良影响。现在,国家针对这种买卖婚姻的不正之风,正在出台遏制过高彩礼的政策规定,这对刚刚摆脱贫困的家庭来说是雪中送炭的大好亊。但是,在杨村以及三南等地,迎亲嫁娶的婚姻舞台上,媒婆还将扮演着粉墨登场的重要角色。

  对于靠媒婆当红娘、牵红线;做月老、搭鹊桥办婚姻大事的家庭来说,成也媒婆,败也媒婆。有些见钱忘义的不法媒婆,巧舌如簧,坑蒙拐骗,亲托亲,友托友,拉郎配,乱点鸳鸯谱,捆绑成夫妻。三南土话说的“冇蛇话出拐(青蛙),冇米调成浆(音刚)”,“倚恃草鞋残(刺伤)了脚”。生生将婚事弄巧成拙,闹得两边不讨好,媒婆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严重的双方拳脚相加,闹得鸡飞狗跳,亲家变成冤家。最后一拍两散,离婚收场。由此结怨,老死不相往来。

  诚然,好媒婆也如海滩捡贝――俯拾皆是。她们也会谨遵媒场职业操守:宁毁一座庙宇,不拆散一桩婚姻。如能成就一桩好姻缘,也胜造几级浮屠。结了好亲又添了丁,也是媒婆最为长脸时。什么三朝(音招)、滿月酒,屎佛红春(用红纸包鸡蛋在婴儿屁股上来回滾几下,象征吉利)管吃,酒管醉,把媒婆的脸面风光得猴子屁股般红扑扑。下面这个故事,看似啼笑皆非,出乎意料之外,确又在情理之中。不能不佩服媒婆高超的做媒技巧和良苦用心,精心导演了一场看似荒唐闹剧,却玉成了一段令人拍案叫绝的美满姻缘。

  有个远近闻名的媒婆叫阿英,生就一副媒婆相。身材修长,十指尖尖,五十大几,乃风韵犹存,她三日一圩都在街上闲逛。有个圩日,她在街角边偶然看到了一个远房老大姑和另一个中年妇女闲聊得起劲,她马上凑到一旁静听。原来是中年妇女诉说崽大因左脚跛,是个瘸子,一直未成亲,而那个远房老大姑说她村子里也有个老妹崽因右眼瞎也未嫁,女方父母也很着急。阿英边听边琢磨,突然从老大姑背后窜将出来,拍着胸脯吆喝一声“老大姑,包在老孙身上了!”就这样,两家便星急火燎地请阿英媒婆全权操办相亲事宜了。

  这个吃媒人饭多年的练家子阿英煞费苦心,一反杨村人从来相亲都是在圩上的老习惯。说是在圩上相亲,人多嘴杂,影响不好。阿英深谙做媒之道,因双方从未谋面,都不知对方底细。经双方大人同意由阿英安排在自己家里相亲,双方大人不能到场,一切由阿英包办。

  到了相亲这天,在阿英精心安排下,男子阿昌先在房内坐在窗下看书,隐去了跛脚;女子阿莲只能隔窗观看,窗格子正好可挡住那只瞎眼。阿英媒婆安排妥当后便将门打开一条缝,隔着门槛,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开始发话:“今日安排你俩朝面,有话当面锣对面鼓讲清楚,同不同意都由你俩决定。”女子学着母亲教的话腼腆地说:“其它都冇什么,就是眼前缺少东西。”男子说:“只要我们发肯,什么东西都会有。”阿英接着插话说:“对呀。阿昌也很聪明跳活,剝了皮都会跳,又爱读书,一来到就找书看。”阿英看到妹崽点头了,便趁热打铁:“你俩都冇意见?”等双方都同意了,阿英便抬高声调说:“今日朝面,都三头五眼看过,以后有什么长短,都莫搞得做媒人的进退两难!”男女双方心情激动,都为找到了意中人而高兴,感谢还来不及呢,哪会留意媒婆话中弦外之音?真乃“俩人皆醉我独醉”。

  阿英媒婆料定到时会有一番吵闹。像阿英这个老辣劲道的媒场老手,什么阵势没经历过?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她早已成竹在胸,指婚若定。正如媒婆所料,在男方阿昌家婚礼现场正热闹喜庆间,突然双方吵闹不休,互相指责,差点大打出手,叫来媒婆评理。阿英酒醉心明,当着众人面拉过新郎新娘,对着众乡亲大声说:“都是半斤对八两,有什么好吵!我阿英做媒几十年,从不欺男骗女。”待大家安静下来,阿英向着新郎新娘说:“你俩都看过也同意了,我最后说了什么?”新郎说:“大家都三头五眼看过,以后有什么长短就莫怪你媒婆了。”新娘也说,说了。阿英接着说:“对呀!你们俩人都担疾带难,也算天生一对,哪个都冇亏欠,你也莫话她*啰嗦,他也莫嫌你*米碎,以后好好过日。”双方自知理亏,也就默认了。众客面面相觑,糊涂人似懂非懂,明白人――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杨村媒婆!


  【注 】

  *啰嗦本是“箩索”,是编谷箩的细篾;

  *米碎,是辗出的大米中的碎米。

  那是客家人劝戒人的俗话,原意是你不要怪人家编的箩不密实,他也不要怪你的米太碎漏出了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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