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南杨村的群峰褶皱里,藏着一座与杨村风水相生相伴的古刹——银山古庙。从南宋末年的茅棚初立,到元明清的香火鼎盛,从近代的校舍变迁,再到今日的重建规划,这座庙宇的每一次起落,都暗合着杨村人对“天人合一”的古老哲思,其选址、布局、兴衰,皆是易经风水文化在乡土社会的生动注脚。
一、选址:山水与卦象的对话
南宋末年(1279年),广东罗浮山的惠观大和尚云游至赣南地界杨村松树园,驻足良久。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怔住:漫山遍野的松树如墨浪翻涌,风过处松涛似佛号低吟;四面青山如翠屏环抱,九连山的余脉从黄牛石蜿蜒而来,在此处陡然挺起一道饱满的山脊,宛如游龙探首;东面豁然开阔,武当山的群峰如笔架横陈,阳光穿透云层时,山影在田畴上投下淡淡的金辉;北嶂处,黄坑河、陂坑河、东水河、蕉陂河四道河流蜿蜒汇聚,水流不急不躁,恰好从寺庙前方而过。这一眼,便望穿了山水间的“气”——那是易经中“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具象呈现。这般“山环水绕、朝案分明”的格局,正是风水学中难得的“福泽之地”。
惠观大和尚精通地理,更深谙易经风水之理。发现此处恰是杨村、夹湖、武当、九连山四地的中心,如同大地的心脏。他取出罗盘,指尖划过二十四山向,最终落在“辛山乙向”四个字上。这并非偶然:在易经八卦中,辛属西方,对应兑卦,兑为泽,象征恩泽普惠;乙属东方,对应震卦,震为雷,象征生机勃发。辛山乙向,恰是“泽气生雷”之象,暗合“春雷动而万物生”的生机。
再看水流。黄坑河、陂坑河的河水自右向左寺前而过,正是风水术中“右水倒左”的吉局。易经以“坎为水”,水主财,“左为阳,右为阴”,右水倒左,实为阴水入阳位,暗合“阴阳相济”,可聚气生财。而水流汇聚于北嶂,北属坎卦,坎为水之正位,这般“水归正位”,恰应易经“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数理,寓意杨村“丁财两旺,国富政安”。
更妙的是山水格局。龙脉自九连山黄牛石而来,如“乾龙”行势,乾为天,主刚健;面朝武当山,震卦为动,主进取;四面青山如坤卦环抱,坤为地,主包容。天地人三才齐聚,刚柔动静相济,正是易经“元亨利贞”的完美诠释。惠观大和尚知是佛缘,亦是地缘,心中顿时明了:这是佛缘指引他在此安身。于是,他在松林中搭起茅棚,以石块垒成简易法坛,开始筹备建庙。
动工那日,杨村的村民们都涌到了松树园。天刚蒙蒙亮时,东方忽然破开一道霞光,万千金辉穿透松针,将整座山岗染成银白色,连飘落的松针都像缀了碎银。惠观大和尚合掌笑道:“此乃佛光显瑞,就叫‘银山庙'吧。”这名字便随着天地之瑞的晨光一同刻进了杨村的记忆里。
二、营建:建筑与气场的共生
建庙之路并非坦途,是人力与风水的共谋。南宋末年兵戈未息,百姓多贫寒。惠观大和尚带着弟子沿村化缘,他常对信众说:“佛不渡无缘人,可缘在人心。”有次在夹湖化缘时,一位老农捧出仅有的半袋糙米,说:“师父若不嫌弃,这点粮或许能撑几日。”惠观大和尚合十谢过,后来特意为老农的病妻诵经三月,直到她痊愈。这般慈悲心肠,让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伸出援手,百姓信其言,更信这片土地的灵秀——石匠凿柱础时,特意刻上八卦纹,让地基与地脉共振;木工架梁时,依“木属东方震卦”,将主梁朝向微偏,与武当山主峰形成一线;连瓦匠都选了莲花纹,取“离卦(火)生莲花,净化气场”之意。
历经五十余载,至元朝泰定二年(1325年),在惠观大和尚圆寂后,二世祖带领众弟子终将庙宇扩建成形。此时的银山庙已初见规模:大雄宝殿居中央,属土,对应坤卦,主承载,殿内弥勒佛笑对八方,恰合“坤厚载物”;左侧法堂属木,对应巽卦,主风,讲经时风声穿堂,如“巽风传法”;右侧钟鼓楼属金,对应乾卦,主天,晨钟暮鼓如“天行健”,唤醒四方气场。
大雄宝殿顶覆着虎珠山烧制的青灰瓦,正脊两端的鸱吻昂首望天;殿内供奉着弥勒佛,金身笑口常开,仿佛能容下世间所有烦忧。后来又陆续增塑了地藏王菩萨与观音菩萨,地藏王的金身肃穆庄严,手持锡杖似要勘破地狱;观音菩萨的玉像端坐莲台,净瓶中的甘露似有微光流转。
殿内供奉的三尊菩萨,亦暗合卦象:弥勒佛居中,属土,统摄全局;地藏王菩萨主幽冥,属水(坎卦),镇宅安土;观音菩萨主慈悲,属木(巽卦),滋生福泽。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五行相生,正是易经“生生不息”之道。这般布局,让银山庙不仅是礼佛之所,更成了调节杨村气场的“风水枢纽”。
寺庙的布局循着山势铺展,巧妙地将自然与人文融为一体。大雄宝殿左侧是法堂,高僧讲经时,堂内的回声能传到百米外的田埂上;右侧的钟鼓楼相对而立,晨钟暮鼓每日准时响起,钟声清越时,连九连山的飞鸟都会盘旋片刻;后院的观音院种满了山茶与翠竹,春日花开时,红瓣落满青石小径;藏经阁虽不大,却藏着从广东带来的各种经书与手抄佛经,书页间还留着惠观大和尚的批注。站在庙门远眺,辛山乙向的坐向让阳光恰好斜照进大殿,右水倒左的河流绕寺而过,既护佑着庙宇的安宁,又滋养着周边的稻田——村民们都说,这是佛祖在保佑杨村“丁财两旺,岁岁平安”。
三、兴衰:气场与人心的相守
易经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银山庙的七百多年的命运,恰是这一哲理的演绎。
自银山庙建成那时起,银山庙的香火便从未断过。广东的香客从和平、连平翻山而来,江西的信众从龙南、虔南涉水而至,山道上常能看见挑着供品的队伍,或是背着孩童的妇人。有一年大旱,杨村的稻田裂开了缝,村民们聚在庙前焚香祈雨,次日清晨竟真的降下甘霖,禾苗应声舒展——这样的“灵验”故事,在周边村镇流传了一代又一代。有人为感谢观音送子,送来亲手绣的莲座;有人感恩地藏消灾,捐钱重塑了菩萨的衣饰;更多的人只是默默添一炷香,磕三个头,把生活的期盼藏进袅袅青烟里。
明正德年间,三浰贼寇作乱,杨村危在旦夕。史载彼时银山庙“降六月之霜”,贼寇见霜色诡异,以为天谴,山贼军心大乱,王阳明拜祭银山庙后,大军趁机破贼,王阳明为银山庙亲题“护国灵寺”。这“六月霜”,在风水看来,是气场剧变的显象——贼寇为“凶气”,庙宇聚“正气”,正邪相搏,天地之气感应,遂有异常天象。此即易经“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清代道光年间,庙宇遭白蚁蛀蚀,梁柱颓坏。村民们不解:“辛山乙向本是吉局,为何生蚁?”懂风水者言:“水法不清,气脉受阻。”原来河流年久淤塞,右水倒左的“财路”不畅,阴湿之气聚而生蚁。于是村民疏浚水道,“通其流则顺其气”,果然蚁患渐消。这正合易经“坎为水,通则不滞”,气场顺则灾厄散。
近代的变迁更见文脉韧性。1941年,蒋经国巡视杨村后,见杨村学子读书要到120里外的龙南就读,于是欲在此建中学,看中的恰是“辛山乙向”的“文昌气”——震卦主东方,属文运,杨村文脉当由此起。1957年,庙宇改建为杨村初中,虽物理形态变了,但其下“文昌气场”未散,杨村学子辈出,恰似风水术中“气存则脉续”。
四、重建:古今风水的新和合
如今,杨村人决意重建银山庙,新址选在北嶂峰下、太平桥上游的水口庙址。这选址依旧循着易经风水的智慧:北嶂为“玄武”(坎卦),主靠山稳固;太平桥为“朱雀”(离卦),主前景开阔;小溪红枫林属“青龙”(震卦),主生机盎然;太平江流环绕如“白虎”(兑卦),主护卫周全。四象俱全,正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经典格局。
新址的“水口”位置尤为精妙。风水以“水口为地之门户”,是气之出入口。太平桥横跨溪流,如“关锁”,锁住杨村之气;红枫林如“屏障”,藏风聚气。这般“关锁有情”,恰应易经“艮为山,止则聚”,寓意“气聚则福聚”。
站在新址远眺,九连山龙脉依旧,武当山文峰如旧,河水从远来而倒左,水口庙宇子山午向未改。变的是时代,不变的是杨村人对“天人和谐”的追求。待庙宇落成,香烟与霞光交织,钟声与水声相和,杨村的“丁财气”、“文昌气”、“平安气”将在此汇聚,正如易经所言:“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
从南宋的茅棚到未来的新庙,七百余年岁月流转,银山庙曾历经风雨。银山庙的故事,从来不是一座建筑的兴衰,而是易经风水文化中“人与天地相参”的永恒实践。它告诉我们:所谓“福泽”,不过是读懂山水的语言,顺应自然的节律,守住人心的温度——这,才是最古老的智慧,也是最长久的祝福。千载光阴在香炉里化为灰烬,而银山庙的故事,仍在松风与钟声里,向每一个踏足此地的人,轻声诉说着山水与佛缘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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