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寒风凛冽,大地被一层薄霜覆盖。我们收到了杨村中学旁虎珠山大姑家儿子结婚的“满门列入”全帖,大姑家距离我们家仅三里路程。按照杨村的风俗,娘家是最大的客人,必须提前一天前往,于是,正在读初中的我跟着时任杨村中学校长的大爷一行去了大姑家。
我们七八个人从家里出发,没走半个小就抵达了大姑家。大姑家的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透过薄薄的门扉传了出来。我们被迎进温暖的屋内,火盆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的喜色。大爷就是大爷,这时大姑家事先安排好端茶的、端热水洗脸的、端春提酒的,一涌而上。
我们吃了晚饭,农村电视没有,书报也没有,更不用说其它文娱活动了,不到九点钟,大姑家就安排我们睡觉了。当晚,我与大爷被安排在一间布置简朴的房间内同床而眠。躺在这狭小的床上,看到刚才大姑家一群人这么热情接待我们,这么麻烦。我就好奇的问大爷:“你学校就在旁边,干嘛非要在大姑家住?”“明天请客为什么这么早就来了,搞得大姑家这么麻烦?”大爷回复我:“你就蕃薯僵,这是待舅舅家人的规矩呀。”
在床上聊了一阵就睡着时,大姑家又要把娘家亲戚叫起床再吃一顿,这便是所谓的“食半夜餐”。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大爷已经穿戴整齐,神色平静,仿佛早已习惯这样的风俗,但我分明看到大爷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桌上摆着热腾腾的宵夜,香气四溢。其实大家肚里还饱并不想吃什么,但风俗使然,身为校长,且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大爷也没有劝大姑家改变规矩,而是选择了入乡随俗。
杨村的人情味,就像这半夜餐一样,热气腾腾,朴实无华。在这里,人们重视亲情,讲究礼节,即使是寒冷的冬夜,也要将娘家人从温暖的被窝中叫醒,共同分享这份特殊的关怀。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轻手轻脚地敲门叫我们起床,并为我们端来洗脸水。随后,大姑家的大娘阿咪们纷纷来“喊春酒”,邀请我们一群人去她们家里坐坐。刚坐好就每人送上一碗上面摆着一块的煎鸡蛋,再随意倒上一些杨村水酒浸下煎鸡蛋。我们客人自然要客气地表示感谢,这时我大娘就客气地说:“这么贵拉拉的东西,搞这么麻烦。”东道家便一个劲的催我快点吃,口里不停说道:“绝介端起来好用,这点吃不饱带不暖的东西,又不能再孵鸡崽了”。而大爷则始终保持着优雅的风度,无论走到哪家,都必定坐上座,他的背影在我眼中显得格外挺拔。
中午,婚宴在祠堂举行。祠堂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与大爷坐在上席,大姑家族成员纷纷前来向大爷敬酒。大爷手持酒碗,笑容满面,与每一位来敬酒的人都寒暄几句。当新郎新娘来向舅舅敬酒时,大爷将提前准备好那带有金色的喜字的红包递给新娘,并说出了“早生贵子,白头到老”等祝福语。随后,姑父大姑也来给大爷敬酒,大姑客气地说:“又冇菜,大家夹菜吃”、“大家莫打净吃”、“河水近,酒又淡”等客气话。说着说着,大姑又使劲的往大家碗里倒酒,口里不停的说道“添滴,添滴,大家添福添财”。外地客人或许会误解姑妈的意思,明明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为何要说“冇菜”呢?“莫打净吃”是莫打净吃菜还是莫打净吃饭呢?然而,这些这便是杨村独特的待客之道。
婚宴进行得如火如荼,大爷为了营造气氛,主动提出划拳。他的声音洪亮,手势有力,每一次赢拳都引来一片喝彩。如果大爷输拳,陪桌的就会圆场的笑道“舅公,昨晚半夜餐你就没喝到酒,所以今日要补回来呀”。这时旁边的大姑就会对陪客的人说“少滴,少滴”,心疼大爷被喝醉。其他桌席也纷纷响应,祠堂内的气氛愈发热烈。我和大爷坐在上席,按照规矩,其他席未退,我们是不能提前退席的。我看着大爷的脸庞,即使在酒酣耳热之际,也依旧保持着一份从容和庄重。
酒宴接近尾声时,大爷作为舅舅,要及时退席,以免耽误酒宴结束放鞭炮的环节。退席后,有人为我们端来热水洗脸,水温适中,热气蒸腾,洗去了脸上的酒意。然后送回大姑家客厅喝茶。茶香袅袅,大爷与长辈们交谈着,我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这份亲情的温暖。
当晚,我再次与大爷同睡一床,半夜时分,又被叫醒去“食半夜餐”。这一次,我清楚地感受到了大爷的疲惫,但他依旧没有半句怨言,默默地遵循着家乡的习俗。
第二天的早餐同样丰盛,规矩与昨日午宴相似。早餐后,我们准备回家,大姑家早已备好鱼肉鸡等食物,以及茶点放入扛盒里,吹着唢呐、放着鞭炮将我们从祠堂送出。唢呐声声,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整个村子都仿佛被这份喜悦所感染。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感受到了杨村人对娘舅的尊重和热情,这份情感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了我们的心房。
这次与大爷共赴婚宴的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了杨村的风土人情。那些繁复的礼节,虽然让人疲惫,却透露出浓浓的人情味。而大爷的言传身教,更是让我明白了尊重传统、入乡随俗的重要性。这段记忆,如同一幅细腻的书法字画,永远镶嵌在我的心头。
大爷其实是我的堂大爷,现已退休在家,他有五个姐姐。如今,有时再回到杨村,当聊起那次去大姑家做客时,我还会问“这么多大姑,有没有哪个大姑家儿子没结婚的了,到时摆酒还要叫上我,我们一起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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